处于现在的时代,非富于新知,具有远大眼光者,断断没有研究旧学的资格。
——摘自刘半农《复王敬轩书》
很小的时候,提起刘姓的有望人物,爷爷总会在一连串的帝王将相之后,感叹一声:“要说还有一位刘半农,在二三十年代风光不小,可惜走得太早,那可是一个好青年。”
刘半农在祖辈眼里是好青年,我想大概不外乎来自于这几个方面的总结:他的真,不做假,肯说话,不投机,也不怕别人骂;他的天真烂漫,对什么人都没有恶意。
刘半农年轻的时候,给自己起过一个很女性化的笔名“半侬”,有人取笑他,于是他很认真地改作“半农”。半农这个笔名决定了他文学的追求,他作为诗人,创作主要取材于下层人民生活,获得了“平民诗人”的称誉。
在“五四”运动期间,刘半农写了大量的文章,尤其是《复王敬轩书》文与《教我如何不想她》白话诗,颇为轰动,流传深远。他的诗文既清秀流丽、新近气锐,又在攻击一切封建事物最为尖锐。当时有人曾称其作品“清淡时有如微云淡月,浓重时有如狂风急雨”。他虽然没有学历,但很受陈独秀赏识、看重。在陈独秀作了北大文科学长后,刘半农被邀请到北大教书。依周作人先生讲,在“五四”期间,“当时应援这运动的新力军,没有比他更出力的了。”他是“替新思想说话的健将之一”。到了北大,“刘君最初是教预科的国文,选材新颖,又依照西文规则,细加标点,再三校改,不厌求精,这种讲义现在如有人保存着,拿出来看看也是有意义的事情,可以看出他的一种特色。”只可惜,就这样一位受人称赞的教授,却被胡适等人小瞧,对他态度多有讥讽。受不了因无学历被人瞧不起刺激的刘半农,负气赴法留学,专攻语音学,最终考得法国国家博士回国。
刘半农是最能令人惊诧的文坛人物。他的为人为文,都留下了不少美谈与非议。可能让同时代人最称奇的要数为名妓赛金花作传一事了。他曾有过一段很著名的评价,即本世纪初,中国出了两个活宝:一个卖国,一个卖身;一个可恨,一个可怜;前者是西太后慈禧,后者就是名妓赛金花。也就是为了给可怜的活宝作传,刘半农甘愿自己掏着饭菜钱请来赛金花,由他提问题,赛金花回答,他的学生商鸿逵记录。后来在刘半农去世后以《赛金花本事》名出版,日本以《赛金花传》翻译成日文出版。当时,有好多著名人物议说刘半农之举,连以文坛开风之先胡适也惊异:“大学教授为妓女写传,还史无前例。”我想这也是因了刘半农的“真”与“天真烂漫”所为吧。曾经鲁迅先生以“将韬略比作一间仓库”评价胡适是门上黏一条小纸条道:“内无武器,请勿疑惑。”门是紧紧关闭;陈独秀是外面竖一面大旗,大书道:“内皆武器,来者小心。”门是敞开着;只有“半农却是令人不觉其有武库的一个人,所以我佩服陈胡,却亲近半农。”这是很好的评价,更是将刘半农放上了“好青年”这个座位。
只可惜,在1943年年初刘半农参加学术考察团到内蒙去,不幸患上了归血热,于当年7月14日去世。要是能活到世纪末,一定会为中国文坛留下无数佳作,成为国家级人物。当然,英年早逝也并非不是好事,想他那种口无遮拦,敢讲真话,又天真烂漫的性格,若是遇上“反右”与“文化大革命”,不定会死得多惨,连一个好青年的称誉也沾不上了。